出國前夕，我門診裡出現一位隻身前來的60多歲初診阿伯，而且預約的是全自費門診。
我有點驚訝！
畢竟，我長期在部落格爆氣、罵人、爆粗口的結果，竟然還有願意認同我們理念、想要來挨罵就診的苦主，而且多半是 25 ~ 50歲之間的 台灣Beer 熊青患者 (青壯年)，如果像 另一位醫師 我惱霸那年紀的 長者 智者，絕對是把我這種天天罵人的醫師當成傷風敗俗的惡魔der，也因此…我相信我惱霸每看一篇偶的文章，血壓就會多升高10毫米汞柱。(難怪每個週末都得去登山步道放鬆心情以避免中風)
所以當這位住在外縣市的阿伯坐定之後，我忍不住開口問他：「你…….怎麼會想跑這麼遠來這邊看啊？」
阿伯用一種很緩慢彷彿時間不存在似的優雅姿態、用現代老人家最常見的混音雙聲帶(國台語夾雜)方式說：「丟洗喔，前幾天有一個朋友帶她女兒來溫刀家啦，然後溫某丟共：『咦，幾咧XX (朋友的女兒名) 金罵A敏謝甘吶邊給啾水A，某邱今井那麼拜(差)，喜舞咧甲傻？」，溫冰柚才告訴我是幾粒家甲中藥調踹A啦！」
啊好，其實我沒有很確定阿伯說的是誰。
如果大家在診間裡看到我猛盯著螢幕、默默地玩弄著滑鼠(明明就改成觸控版了)，請不要大驚小怪，我不是塞扣(psycho)，我只是在回溯你之前的病歷，而且我不是失憶，只是初診患者太多、症狀太複雜，所以我必須從我過去紀錄的病情中，去重新建構出每個人各種症狀下的完整“全像”。
而這樣的建構過程，或許、大約、可能會在患者的第3次穩定回診就可以建構完成，但在3次之前，除非是罕見疾病、特殊病況，不然我這個小臉小腦袋還真的沒辦法一看到名字，就可以馬上跟症狀、開立的處方完全連結，因此…個人能力不足之處，要請大家多多包涵了~
由於全自費阿伯敘述的症狀實在太多、太雜(不過這位阿伯病識感很強喔，他對自己的疾病都很有認知，也非常清楚自己在吃些什麼西藥，難怪他有能力自行加我們的LINE進來預約，還填寫了完整的初診表單呢！)，我只好把可能相關的症狀整理在一起，條列如下：
1️⃣ 慢性鼻竇炎已經將近五年的病史，鼻涕倒流，黃白夾雜。長年反覆咳嗽，痰是白黏狀，極少看到黃色。原本西醫建議開刀，但阿伯希望「能不開就不開」。
2️⃣ 常常鼻樑痛、前額連兩顳痠痛、脖子僵硬疼痛、左耳裡常常聽到逼逼剝剝的聲響。知道自己有高血壓，所以現在是固定早上吃一顆脈優，晚上吃一顆鎮脈。(是說這兩種藥物其實成分是一樣的，不知為何醫師會特別分成兩種商品名給藥？)
脈優和鎮脈都是臨床上常用的降血壓藥物。
脈優(Norvasc)已經連續蟬聯許多年的十大健保用藥第一名。
3️⃣ 很容易口腔發炎，牙齒也不好，目前正與牙醫搶作戰搶救漏風。常常覺得身體很熱，冷氣都吹不冷、口乾舌燥。
4️⃣ 晚上很難入睡，必須靠鎮靜劑，睡著以後會起來小便兩次。午睡也很難睡，一躺下去就覺得心悸，身體更熱。
5️⃣ 十幾年前曾經有胃出血的病史，也有胃食道逆流的問題，目前消化的狀況還可以，大便也每天正常解，雖然偏軟但是有成形，會常常排氣，排出的氣體沒有什麼味道。
我看著這一大串的主訴，腦袋裡很快速的開始分類整合(在門診打病歷時是無法這樣條列的，為了省時間必須是患者說什麼我就先記什麼)。鼻竇炎當然是他目前當務之急，鼻樑痛、前額痛當然有可能是因為鼻竇炎與高血壓所引起的，不過血壓已經在吃藥，因此脖子的僵硬還要考慮是否有高血脂或其他結構上的問題。另外就是失眠、心悸、身體發熱、容易發炎、頻尿等問題還必須考慮男性更年期的影響…
男性也是會有更年期的。
雖然約有30%的男性會在 40 ~ 70歲之間就出現更年期症狀，但平均來說，男性更年期大約會晚女性10年出現，主因是「男性賀爾蒙的下降」。
常見的症狀包括「情緒不穩定、心悸、失眠、發熱、盜汗、憂鬱、性慾減退、性功能降低、容易倦怠、記憶力及專注力降低、腰部脂肪增加、肌肉張力降低等等」。
(其實我常常懷疑敝院的易怒圍事喃小編，已經提早發展男性更年期症狀惹…。噓！佛曰：不可說、不可說~)
我首先開口問他：「降血壓藥在哪裡拿的？」(全自費的患者不會用到健保卡，所以也不會連接到雲端病歷，因此更需要患者提供自身用藥、健檢數據等相關資訊。)
阿伯：「藥局ㄟ…」
我(昏)：「為什麼不給醫師看啦？」
「有啊，之前都有給好幾個醫師看過了，不過他們都只有給我吃早上的脈優。但是我這樣的血壓沒有很穩定，後來藥局的藥師告訴我晚上再加一顆鎮脈會比較好，結果這樣真的血壓比較穩，所以就沒有再回去看醫生，直接在藥局拿藥囉~」
阿伯這麼說。
我(翻白眼)：「…」。
白眼轉了一圈之後，我說：「你不能自己吃藥吃這麼久都沒回去讓醫師看，要趕快回診！然後你上一次健康檢查的抽血，是多久以前？」
阿伯(歪頭)：「很久了喔，搞不好十幾年前…」
我(一口濁氣上湧)：「你這樣不行啦！一定要去抽血檢查！都這個年紀了，一定要知道自己還有些什麼問題、慢性病，我們才能一起處理，或是幫你轉診去做其他更緊急的治療啊！」
阿伯(淡定)：「阿捏喔？好啦好啦，那妳告訴我要抽些什麼，我會找時間去抽啦！」
我嘆口氣，拿出一張抽血項目清單，把他該抽的項目勾一勾遞給他，然後交代：「我會先開藥處理你鼻竇炎的部分，腸胃狀況不好的部分我也會在用藥上特別處理，但是你要趁我出國的這段期間趕快去抽血檢查，下次回來我一定要看到報告！」
阿伯把那張抽血清單拿去仔細研究了一下，然後手指著腫瘤標記那一大區塊開口問：「那我要抽這個嗎？」
歪腰，阿伯果然有概念，但是那一大塊裡面有很多是婦癌腫瘤指數啊我的媽！
我跟他說明：「腫瘤標記的部分，像是大腸癌、肝癌、胰臟癌這些，如果你們有家族史(是說這個年紀的人的家族史，已經很有難度惹)，或是經濟狀況許可的話，當然加抽一下會比較保險，也比較心安。(我啪啪啪的把婦癌指數都劃掉)其他這些是女生在抽的啦，你不用啦~」
阿伯說好，小心翼翼把單子對折又對折，收進上衣口袋裡，又轉頭交代我：「我吃素喔！然後藥多開幾天沒關係啦！聽說妳要出國吼？」
好好好，全自費患者該怎麼開挖災啦，你不用操煩這個好嗎？但是你要記得去抽血啊！
然後阿伯健步如飛的閃退，動作還蠻靈活的咧～
(堪稱舞棍阿伯的靈活)
一週後的今天，我從柬埔寨回來了，然後阿伯也乖乖回來了，手上還捏著一份報告。(稱讚老人家很乖，好像哪裡怪怪der…)
我問他：「藥有吃完嗎？」
此時，阿伯竟然青我一眼(林老師卡好，第一次遇到患者敢在我的地盤青我，不怕小李飛刀他娘同門師兄弟的小妹飛針嗎？)：「啊丟共(那還用說)！我當然知道那是很好的藥，某甲完金浪費捏！」
知道就好！
我繼續問：「那吃到現在身體有什麼感覺？」
「鼻涕倒流有改善啦！鼻子痛跟額頭痛也有比較好啦！不過還有一點咳嗽，痰還是白白黏黏的，耳朵裡面那個逼逼剝剝的聲音現在沒有了。」
阿伯捏著鼻子說。
恩恩，我繼續問：「啊抽血報告咧？」
阿伯聞言，立刻馬上NOW把揣在手上的抽血報告遞給我。
很好，果然有聽話去抽血。
但是打開一看…我都要暈倒了！
紅字TMD(翻譯：甜蜜的)有夠多，礙於篇幅(本文已經夠長了，縱使全自費也不能佔滿版面呀)，我只挑情節嚴重的講就好。
尿酸 8.5 (男性標準值7以下)，三酸甘油脂 212 (標準值150~160)，腎絲球過濾率 54 (<50就有需要洗腎的危險)，然後還有海洋性貧血(這可以從血液常規的其餘數據上參考判讀)。
我邊嘆氣邊問阿伯：「這些你以前都不知道嗎？」
阿伯慢條斯理，不疾不徐，用一種時間概念就像不存在般的方式說：「其實上次忘記告訴妳，我從年輕的時候，痛風就很嚴重喔，腳還常常痛到不能走路，要掛急診。」
我：「…」
阿伯繼續：「然後妳說貧血喔，我兒子也有這個問題，所以妳說的應該是沒錯。不過三酸甘油脂就不知道喔，那個要怎麼辦？還有那個腎臟什麼率的是怎樣？」
我繼續嘆氣，又解釋了一輪給他聽。
他聽完以後說：「那這些妳可以處理嗎？需要加錢沒關係喔！」
好喔，可以，很可以！知道醫療價值的患者實在是不可多得呀~
這就是全自費就診的優勢了，不用考慮健保給付1日中醫藥費33元，沒有用藥種類與劑量的限制，處置彈性、治療空間都很大，但不是所有的病狀我都能單純用中藥處理！
有些病況，在我有疑慮情況下的患者，我還是會即刻將他們轉介去西醫各專科。
只是要拜託阿伯你要多喝水好嗎？一天喝不到1500cc的水是想逼屎誰？
在其餘腎功能都正常，只有腎絲球過濾率偏低的情況下，補足水分是絕對必要的，更何況你還有在吃藥啊！
每個人標準的基本需水量 = 體重 x 30CC。
為了保險起見，我問他：「你還有什麼事忘記告訴我的沒有？」
阿伯：「阿災，病那麼多，哇五熊丟會再跟妳講。然後，我飲食上有什麼要注意的沒有？」
我無奈的給他一個白眼，沒想到這個阿伯竟然看懂惹~~~~
阿伯自己噗哧一聲笑出來：「災啦災啦！我就吃素幾十年了啊！吃的東西不是豆類製品就是菇類，尿酸當然很難降啊！其實我也很困擾柳…」
我跟他說：「如果可以的話，試試用一點奶製品代替豆漿吧！然後，如果腳還有力氣，就要固定每天出去走個3、40分鐘，適度運動還是可以幫助代謝的。然後剛剛交代的水要記得多喝點，但記得不要用灌的，要小口分多次的喝，不然一下子灌一堆水進身體，你就只會先頻尿跑廁所而已喔！」
他笑咪咪的點頭，然後起身離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想起之前在柬埔寨遇到的「唯一帶著全套檢驗報告來就醫」的中年患者，當時我還非常疑惑他的身份，因為像這樣的檢查花費，當地人應該會負擔的很吃力才是，於是在後來得知他就是該村的村長之後，才恍然大悟。
我想說的是，如果在像柬埔寨這麼窮困的國家裡，人民一有能力就會想要更清楚自己的身體健康狀況，並多加保養的情況下，那麼身處台灣「醫療方便又廉價」的環境中，卻又不肯好好照料自己的人，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態呢？
或許就是因為在台灣醫療隨手可得，大家反而忘記了「醫療有價」，而且「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醫療都是昂貴的花費」這件事！
這一趟柬埔寨行程，真的讓我感觸良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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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或是您可就近尋找您所期待的合適中(西)醫師診斷，無須刻意遠方而來到敝院，長途跋涉、勞心勞力只會更增加身體負擔。
此文章為醫師看診經驗，並非宣稱療效，依照醫療法規限制、與患者個體狀況不同，我們無法保證根治根除、無法保證療程療效、也無法保證絕對能弄出人命讓您好孕。若因此造成不便，懇請見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