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子，上面爬滿了蚤子。」
我已經是坐四望五的年紀了，也因著職業的關係，見過太多人間故事，因此很早之前就明瞭「上帝永遠是公平的」這句話的真義(這裡的上帝指的並不是特殊宗教，而是泛指神明的意思)。
每個人都希望能夠得到智慧，希望有足夠的能力去感知人事物的真、善、美，但敏感細緻的靈魂通常是憂傷的、抑鬱的、不易安定的。常因為五感太過敏銳，人世間的一切總是會被放大再放大，而深深衝擊、激盪著四肢百骸，這樣的人生不但不容易過，甚至可以說真的異常辛苦。
若再得不到世俗的理解、包容，情緒層面極度的壓力往往就轉化成身體的病痛。
狀況輕一點的，也許出現胃腸問題、或出現睡眠障礙，而嚴重一些的，也就走入憂鬱或焦慮的幽谷，從此泥足深陷。
這樣的生命，即使身處高位、富有榮華、衣食無缺、擁有光鮮亮麗的外在又如何？人生終究是南柯一夢，是國王的新衣，是無法近窺的假象。這也是當我最近再次讀到張愛玲的「天才夢」時，對於她華麗又蒼涼的一生，特別覺得不勝唏噓的部分。
近來診間裡，多了許多因失眠而來求助的患者，她們不分年齡，都有著共同的特徵：「聰慧、纖細、和偏執。」
對於睡眠這件事產生害怕和焦慮
今天速寫的這一位對象，是30出頭的年輕美女，她遠從風城而來，2個月前初診時，白皙美麗的臉龐卻有著凹陷的目眶，通常光看這樣的臉容，我其實就能夠知曉這樣患者的來意。
她告訴我：「我嚴重失眠，沒有辦法入睡已經2年。我一直很規律每週3天到健身房運動，上有氧與重訓的課程，但是這對我的睡眠竟然沒有什麼幫助。也曾經求助於身心科，醫師認為我有輕微的憂鬱症，所以開了抗憂鬱的藥與幫助睡眠的藥給我。吃了藥以後，的確比較能快速入睡，但是只要一停藥，就會陷入無止境的『腦袋沒有辦法斷電』現象，常常會這樣輾轉反覆到天亮。有吃藥的時候，還是有可能在睡眠的中途醒來，不是因為被小便叫醒，也不是因為被驚醒，就是不知原因的睡眠中斷，一但醒來，就很難再入睡。」
我問這位敘述病情非常有條理的美女：「那麼，妳知道自己大約幾點睡著？幾點會中途醒來嗎？」
她回答：「其實我完全不知道時間，因為之前身心科的醫師曾經勸我把房間中所有能夠指引時間的物品都去除，不要讓自己感受到時間的壓力，所以我只知道自己在床上翻滾很久，但是並不清楚到底多久之後睡著。中途醒來的時候，有時候已經天亮，有時候窗外仍然黑暗，我自己也不打算去看時間，因為這樣的確會增加我對睡眠這件事的害怕和焦慮。」
是的，由於我自己也曾因為「腦震盪後遺症」而經歷過「長期失眠到天亮」狀況，因此我真的理解那種「愈看時鐘愈心慌」的煎熬，尤其在那樣的深夜裡，獨自面對失眠其實是非常恐懼又無助的一件事。
當時，我開了2週的藥讓她帶回去。但，2週後她並沒有回診，而且因為門診、生活忙碌的緣故，我也逐漸淡忘這件事。
就在距離她初診滿1個月時，她再次出現在診間裡告訴我：「醫師，其實上一次吃藥以後，我在第1週並沒有什麼特別感覺，所以當我意識到當天晚上可能還是會無法入睡的時候，我就還是會先吞西藥，免得又翻滾到天亮，導致隔天沒辦法上班。但是到了第2週以後，我開始發現『腦袋可以自動斷電了』，我常常不知道自己是在幾點、是在什麼情況下睡著，但醒來時的確精神是好的。吃完上次的藥以後，想說一直吃藥不太好，打算讓身體休息一下，所以我到現在才回診…」
我笑笑，沒特別說什麼。藥物在每個人身上作用的速度原本就不同，也不能籠統的用「體質」二字概括一切，我自己比較喜歡的詮釋方式應該是：「每個人目前的身體狀況都是過去這些歲月的飲食、作息和生活方式(包括情緒、壓力等心理層面)所堆砌出來的~」。
所有的事件都必然有其成因，層層抽絲剝繭去找出病情(事件)背後的真相，再選擇治療(處理)的方式，這是我對於自己身為醫者必須不斷精進的日課的自我期待。這一趟，我還是開了2週的藥給她，但她依然也隔了1個月才回診。
這一回她告訴我：「其實，從我上次跟醫師報告的『初診服藥後的第2週開始一直到昨天』，我大約有將近2個月的睡眠穩定狀態，也完全不需要服用助眠的西藥，這是過去2年以來我從來都沒有遇到過的好事！我每天躺在床上沒多久，腦袋就會自動斷電關機，而且一覺到天亮。一直到昨天之前我還在想：『我的失眠應該是痊癒了吧？今天是不是應該取消預約呢？』，結果昨天晚上，我不知道為什麼就忽然又睡不著了，真的是完全睡不著，好像又恢復到沒吃中藥之前的狀態，所以我破天荒的又去吃了半顆西藥的助眠藥。這會是因為月經快要來了嗎？還是我其實根本就沒有變好？」
我翻了翻她之前回診的日期，問她：「上一回的中藥，妳應該在2週前就吃完了，對吧？」
她點點頭。
我清了清喉嚨的老痰(該屎的，我每次只要不小心吃到某家早餐店的食物就會長痰，很煩)，告訴她：「來，我現在跟妳說的，妳要認真的給我聽進去。第一，妳必須了解，妳之前失眠的情形長達2年，我覺得用中藥調理會改善這是必然的，但是用藥物調理身體並不是像蓋房子一樣，打上鋼筋水泥之後，結構就能安穩使用60年(不遇到地震的話)。人的身體是精密又多變的有機體，會不斷受到外在環境(溫差濕度變化)、內在因素(內分泌、神經系統，精神狀態)的影響，因此，即使在規律服藥期間，都還是難免出現症狀反覆、起伏的狀況，何況是像樣妳這樣吃藥2週、自行斷藥2週的情形呢？我建議妳在藥物調理的療程中，儘可能的銜接上治療，等到症狀真的穩定，我自然會幫妳減少吃苦的劑量或是服藥次數，並讓身體在這樣漸進的減藥過程中找回它自己的生理規律。」
我繼續開講：「第二，妳也不用急著認為自己的病沒有變好。在我所理解的中醫看法中，所有的疾病都是來自於體內各個器官之間能量消長的不平衡，意思是『疾病是代表著人體有某個部位出現失衡狀態』。因此，不建議你執著於『病好了沒？』這個問題上，妳真正需要問自己的是『我的身心是否達成平衡？』、『我是否有努力尋求達成身心平衡的方式？』。當疾病侵襲時，人人都是平等的，但哪些人能真正安然度過？哪些人能與現今醫學無法處理的疾病和平共處？這不完全與經濟能力有關，而是跟自己面對疾病的心態有關。一個真正的強者，會把真正的能量與勇氣，完全展現在像這樣面對疾病的時刻，妳能了解嗎？」
她點點頭(也只能點頭了，因為這個醫生太過囉唆，患者很難插得上話)，乖乖到櫃台預約下一次回診日期後，騎著租來的車車，回車站去搭火車了。(聽說她是從新竹坐火車來台中，然後因為公車等太久，而決定去租機車騎過來。但…這樣應該沒有比坐計程車省錢啊美女，何況妳不是本地人，還要邊載人邊騎車看手機導航，這不是太危險了嗎？)
文章最後，我要特別感謝 王子麵老師 和插畫班所有我親愛的同學們，願意在我們簡陋的小空間裡又黑又暗又窄的舉行「老師在台中努力耕耘2年以來」第一次的師生插畫聯展。有機會能跟著女兒進入這個總是吃吃喝喝又開趴的插畫班、認識溫柔美麗體貼又樸實的王子麵老師、與更多跟我一樣是吃貨、蝦趴的的好同學們，這真的是我人生旅途中充滿驚喜 吃吃喝喝開趴不斷 的一趟華麗冒險，非常希望大家都能在未來學 插話 插畫道路上繼續給我們指導和鼓勵，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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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文章為醫師看診經驗，並非宣稱療效，依照醫療法規限制、與患者個體狀況不同，我們無法保證根治根除、無法保證療程療效、也無法保證絕對能弄出人命讓您好孕。若因此造成不便，懇請見諒~
